50路_

叫我安泽

我的床要杀死我


我疑心我的床要杀死我。

我不明白床的杀心因何而起,是因为我没有勤换床单被罩,未能满足它爱美的虚荣心,还是因为我为了抵御蚊子的侵袭而安装的厚厚的蚊帐床帘,阻挡了它对太阳浴的追求。如果都不是的话,难道是因为我睡前沉溺手机而忽视了它的情感需求,亦或是因为我由于满脑子黄色废料的缘故失眠辗转而打搅了它的美容觉?

我不是很清楚,但我清楚它的杀意。

它是从上周开始动手的。那夜我张着眼,用眼眶里的血丝网罗着熄灯后残余的光的余烬,在死一般的寂静里,我听见我的心脏在垂死挣扎一般地勉强维持着跳动,发出穷途末路上行将就木的喘息——我知道如果再不入眠,我会有猝死的风险。可我的床卸去了平日里温柔乡般的伪装,俨然化身粘腻的沼泽要将我残存的睡意扼杀在腐烂恶臭的泥泞里,偏偏它还妄图将这赤裸的恶意推责于近日连绵的阴雨身上,以一副纯良的无辜的甚至是受害者的嘴脸,反过来责难我的辗转打搅了它的静夜。

我本以为它只是想将我推开,教我割舍它曾给与我的惬意的安眠和甜美的睡梦,本以为它只是受够了我们之间习以为常的相伴,只是想同我分手——但不是。不然当早八的闹钟一次又一次地催促我去奔赴注定的宿命,单凭我一己之力难以逆转的宿命——去完成早八的签到考勤,它又怎会一改整夜的冷漠无情,用最暖糯的低语,蛊惑我抬起千斤重的手腕,一次又一次地拒绝闹钟善意的提醒?它明明知道的,它明明知道像我这样的人,若是要做到不挂科这种光辉伟绩,是不能放过任何一点平时分的,它明明知道的!可是它怎样对我?它用它的臂膀,那温暖的被窝囚禁我。它用我整夜失眠而积攒出的睡意,闭塞我的视听,扰乱我的意志,它不曾用剥离睡眠的手段杀死我,便要用抹灭平时分的诡计杀死我。

但我不曾令它得逞,我挣扎着,像一只溺水的鱼,我用尽生平的定力去抵抗那虚情假意的温暖和低语,我用尽全身的气力去推开它有力的臂膀,挣脱出它的胸膛,像逃亡一般套上了衣物,去死死抓住悬崖边平时分的手。我望着平时分的眼里满是乞求,我不敢去瞥下面挂科的万丈深渊,但是余光还是不自主地丈量、描摹出那深渊的景象。若不是今早我及时挣脱了床的束缚,我将在深渊中的遍地尸骨里看到我自己。

这次躲避暗杀成功,并不意味着我大获全胜。我在和煦的日光下像提线木偶一般摆动着我的四肢,在半梦半醒之间合上布满血丝的、连自己都觉得可怖的双眼,却依旧未能隔绝黑幕上闪动的光影的律动,闭着眼摸索了半晌,方辨认出横横竖竖的光影的缝隙里,密密麻麻地充填着“死”字。

我回想起今早的险胜,只觉得心悸。困倦先于恐惧阻塞了思绪,而这造访的顺序使得困倦全然隐匿了恐惧的痕迹。我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敢于重新回到枪杀了我的睡意又将我的平时分踹下悬崖的那十恶不赦的床的怀抱里的。我只记得有一个声音带着些阴森的笑意和不容置疑的笃定告诉我,床——永远是这世上,最爱我的生物。我没有精力去辨析这话的真假,甚至没有能力去识别这声音的源头,究竟是那万恶的床,还是心甘情愿做待宰羔羊的我自己。

我在床的怀抱里,又像在困倦和昏暗编织出的崇茧里,我不明了,当我再次冲破这虫茧时,我见到的究竟是温暖却刺眼的阳光,还是冰冷而迷人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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